第六十四章蛛絲秤
蘇辭在舊貨攤的角落發現那桿秤時，銅秤砣正壓著只斷腿的蜘蛛，蛛絲纏在秤星上，像誰故意系的紅繩。秤桿斑駁，刻著的“公平”二字被蟲蛀得只剩個“公”，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，像淬了冰。
“這秤邪性。”攤主往手心吐了口唾沫，搓著黝黑的手指，“上個月收來的，原主是糧鋪的老掌柜，說稱米時總多出來半兩，稱鹽卻少一錢，后來掌柜的突然瘋了，見人就喊‘秤活了’。”
蘇辭指尖剛觸到秤桿，蛛絲突然收緊，勒得秤星“咯吱”作響，斷腿蜘蛛在秤砣下抽搐，腹部透出點綠瑩瑩的光。她猛地抬手，秤砣應聲落地，砸出個淺坑，蛛絲卻順著秤桿往上爬，在“公”字缺口處凝成個小繭，顫巍巍地動。
一、秤鳴
子夜時分，秤桿在桌上自行立起，蛛繭裂開道縫，爬出只銀蜘蛛，腿上纏著絲，慢悠悠地往秤星上爬。蘇辭屏息看著，銀蛛每爬過一顆秤星，窗外就傳來聲物件落地的輕響——先是對面雜貨鋪的油瓶，接著是隔壁的銅盆，最后是巷口的石磨，都像被無形的秤稱過，歪歪斜斜地挪了位置。
“它在找平衡。”爺爺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，他拄著棗木拐杖，杖頭的銅箍在月光下亮得刺眼，“民國二十三年，糧鋪掌柜用這秤坑過不少人，稱給窮人的米總少秤，賣給富人的卻多給，后來就瘋了，說看見無數只手在秤上搶東西。”
銀蛛爬到“公”字缺口處，突然停住，蛛絲簌簌往下掉，在桌面拼出個“虧”字。蘇辭突然想起下午在糧鋪看到的情景：老板稱米時，秤桿明明翹得老高，倒出來卻比標注的少了小半碗，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。
二、蛛斗
天快亮時，銀蛛突然分裂成兩只，一只通體發黑，爬向秤砣；一只泛著銀光，黏在秤桿的“公”字上。黑蛛剛觸到秤砣，就爆出團黑霧，秤砣瞬間變沉，壓得桌面凹陷；銀蛛則吐出銀絲，修補著“公”字的缺口，每補上一筆，窗外就傳來聲嘆息，像是誰的東西歸了位——雜貨鋪的油瓶自己立了起來，隔壁的銅盆滾回灶臺邊，石磨也慢慢轉正了方向。
“黑蛛記虧，銀蛛補平。”爺爺用拐杖敲了敲秤桿，黑蛛受驚般縮成球，銀蛛卻挺了挺肚子，吐出根更粗的絲。蘇辭突然明白，那些夜里莫名失蹤的針線、總差一口的糧、無故移位的物件，或許都被這秤“稱”著，在暗處做著補償。
晨光透進窗時，黑蛛突然暴走，黑霧裹著秤砣撞向銀蛛。蘇辭眼疾手快，抓起秤桿往空中一挑，銀蛛順勢爬向秤梢，蛛絲纏上最末端的秤星，猛地繃緊。秤桿瞬間平衡，黑蛛的黑霧被彈開，撞在墻上化作點點黑斑，像被打爛的墨團。
三、秤心
“當年掌柜的兒子就是用這秤稱的藥。”爺爺的拐杖點了點地面，“孩子發高熱，掌柜的想多稱些藥材，秤卻死活壓不下去，等藥買回來，孩子已經沒氣了。掌柜的從那天起就瘋了，總說秤在罵他‘不公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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