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朔不斷推動(dòng)二炁沖關(guān)，自己的感官也繼續(xù)延伸，很快全船上下幾十號人的呼吸、夢囈、磨牙，守夜人的低聲交談之聲都聽得一清二楚。他將精力集中在耳朵上，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聽多遠(yuǎn)，不一會兒，游魚、歸鳥、遠(yuǎn)處鄰船上的聲音都聽得到了……突然一個(gè)熟悉的人聲傳入耳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朔倏地真開雙眼，耳朵的感覺卻迅速退化，分辨不出遠(yuǎn)處的人聲了，他見眾人仍在酣睡，輕輕的起身，移開艙門，一躍到了甲板之上，守夜人知他是新任幫主，剛要行禮問安，就被他止住了。江朔輕輕躍上船桅，極目四眺，將東南方錨地有一艘古怪的大船，人聲便似從那艘船上傳出來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那船距此百余丈，別的船夜泊之時(shí)都緊緊靠在一起，那艘船卻孤零零停在錨地的另一側(cè)，江朔輕輕一躍上岸，從陸上繞行，待靠得近了，他見那船四周開闊，別無他物，只有幾棵大柳樹。

        運(yùn)河水路沿岸廣種楊柳，據(jù)說是隋煬帝時(shí)下令所栽，這些樹都已百齡，長得甚是粗壯，枝葉茂密，江朔便躍上其中一棵柳樹，藏身其中，在仔細(xì)觀看那船。

        這船通體刷了黑漆，若非船上有燈火，夜里還真難以發(fā)現(xiàn)，只見這黑船艏艉彎彎上翹有如新月，上立三根桅桿，船工正在拉動(dòng)繩索降下船帆，看來黑船是剛?cè)脲^地不久，這船帆也是黑色的，更奇異的是帆居然是三角形的，唐船皆為方帆，這三角形的帆江朔卻是從未見過。

        再細(xì)看船上往來船工，都是深眉高鼻，胡須連鬢，黑色裹巾纏頭，露出卷發(fā)如蠆，竟都是波斯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波斯人早在漢代便駕海船遠(yuǎn)來貿(mào)易，其實(shí)唐時(shí)波斯早已為大食所滅，只是唐人不知，仍稱這些海路來的商人為波斯人，稱他們在各地開的販賣珠寶的商行為波斯邸。天寶以前的海路商人尚白，身穿白衣白袍，頭戴白色纏頭，來船也都是白船白帆，因?yàn)樗麄冏苑Q“大食國”來的，唐人便稱他們?yōu)椤鞍滓麓笫场保恢醯靥鞂毢笥行┎ㄋ箒泶瑓s是黑船黑帆，其人也是一身黑袍了，因此唐人稱其為“黑衣大食”，這艘兩頭彎翹的怪船便是一艘黑衣大食的商船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朔自然不知道這些，此刻船上雖然嘈雜，他略一凝神，卻能聽到艉樓中有人交談之聲，那個(gè)熟悉的聲音依稀可聞，但船上眾船工仍在忙碌，江朔卻也難以登船，他見那船艉樓高高翹起，心生一計(jì)，縱身下樹，繞到船尾，那船離岸尚有幾丈遠(yuǎn)，但這點(diǎn)距離可難不倒江朔，他提氣一縱，便如在水面上凌波踏水行走一般，直貼上船尾木板，船板涂了黑色油漆，異常滑膩，但卻也難不住江朔，他施展壁虎游墻的功夫，循著板縫、釘頭攀上艉樓外壁，聽說話之聲就從里面發(fā)出，他在板壁上游動(dòng)，尋著一處稍寬的板縫，用手指輕輕一撥，摳掉一小片木板，恰能向內(nèi)觀察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見艉樓內(nèi)與唐船也頗不同，下面無窗，上面半闕空著卻都是高窗，頂面亦非木板，而是用油布遮蓋，四面漏風(fēng)倒也風(fēng)涼，想來是商船來自南方暑熱之地的緣故。地上鋪著茵毯，那毯子編織極為精美，暗紅的底子上織著繁復(fù)華麗的紋飾圖案，樓內(nèi)眾人皆盤腿席地坐在茵毯之上，所用餐盤酒具均是鑲珠嵌寶的華美金銀器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食與唐人風(fēng)俗不同，主人大大咧咧地居中而坐，正擋在江朔前面，因此看不見他容貌，只見那主人生得高大，身上穿一條肥大的黑袍，這黑袍長大，將他身子整個(gè)包裹起來，只是袍子邊緣用金絲繡了花紋，因此雖然黑袍款式簡單但看起來仍覺富貴，頭上卻用黑色纏頭層層疊疊裹了一個(gè)大包，上面鑲滿了寶石，看起來頗為沉重，江朔看了不免替他的脖子擔(dān)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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